久美多杰新作《一斤感冒》

       感冒一个星期了，还没有完全好起来。

       卧床休息几天后去上班。同事们问我：感冒好了吗？

       我回答：基本上好了。

       其实不用我回答，他们听我说话的声音就知道我的感冒还没有好。只是我的鼻涕流得没有前几天那样严重而已。

       “没吃药吗？”

       “吃了，不管用。”

       “ 还是多喝水，注意休息，这样效果会好一些。”

       “嗯，我觉得也是。”

       ……

       那天我在微信群里看到一个朋友说：你不妨吃安乃近试试吧，我感冒一个月了，什么药都吃过，就是不见效，最近吃了几次安乃近，效果蛮好的。

       我试了一下，果然不错。需要说明一下：安乃近不是感冒药。
        感冒药可能不知道今年这场感冒的厉害，即便知道它也无能为力。

       我每年得四五次感冒，没有一次是靠吃药治好的。感冒药虽然治不好感冒，但我每次感冒都会买药。如果我不去买感冒药，别人会以为我舍不得那几百元钱。

       患了感冒后去药店里买药，那些胸前佩戴药师资格证的老、中、青三代女销售员，首先很关心地批评我说：怎么不知道保重自己的身体呢？在工作和生活中健康才是第一位的。接着把话题转向药品，开始介绍各种感冒药的功能和疗效，她们无比热情而迅速地往药品袋里塞满七八种药，好像这些都免费赠送似的。我想起了上大学时发生在我一个同学身上的小故事。那是某个星期日的中午，我的同学到校外的一家面食馆里吃饭，刚吃了一碗牛肉面，老板娘就笑吟吟地走过来说：小伙子，饿坏了吧？你还没吃饱吧？我再给你下一碗面片好吗？我同学感激地连连点头，心想：这城里也有这么好心肠的人啊！吃了第二碗去结账时，老板娘板着脸要收两碗面的钱。手头只有一碗饭钱的他顿时傻了。

       回到家里，我打开那些药的包装盒，什么感冒颗粒、感冒片、感冒胶囊、感冒冲剂、感冒口服液等，一把一把地吃，一瓶一瓶地喝，然后怀疑这些药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感冒药。
       一直以来，我最讨厌的疾病就是感冒。因为，它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在农村牧区，它专门纠缠那些年迈体弱的老者、咿呀学步的小孩和家境贫寒的穷人，对于血气方刚、身强力壮、资产雄厚的人，它连正眼都不敢看，简直像哈巴狗一样溜走；在城镇街巷，它又始终盯着那些老实本分、带点傻气、低头默默劳动的人，一旦有了可乘之机，便会猛力偷袭，死死咬住不肯放过。感冒总是把那些没有权势、没有地位、没有钞票的最底层、最普通的人群推进药店里，药师们对它也颇有微词，表现出很不高兴的样子，随口就说：感冒这疾病讨厌死了。我猜想，他们讨厌的不一定真的是感冒，因为这群人只会买价格低廉的药品，一般情况下连看都不看那些包装豪华、名称大气、每盒只装四五粒药的新药。而且，这群人对每一种药品的成分、功能主治、性状、用法用量、规格、不良反应、禁忌、保质期等的了解比药师清楚得多。
       我有时候想，感冒真不是个东西，它的脑子肯定有问题，不但欺负人，而且还欺负比人更弱势的牲畜。记得小时候，我们家的牛、羊、马、驴等家畜经常被它折磨。牲畜感冒后和人一样会打喷嚏、流眼泪、咳嗽……我敢打三元钱的赌，感冒后它们肯定也会发烧、头痛，非常难受。可是，它们无法说出症状，不能请假休息调养，只是人们听不懂它们的语言，也看不明白它们的肢体动作到底在表达什么。再说，那时候我们村里没有兽医，人们需要跑几十里路到乡兽医站买药回来往它们嘴里灌。

       那时候村里即便有兽医，也跟现在许多偏僻村落的村医一个样，仅仅是个摆设，他们毫不客气地领取政府发的工资或者叫补助款，却整天只干自家的事。两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在某个村里听当地老百姓讲：如果村里有人患了感冒，那就自己想办法去治吧！千万不要麻烦村医了。有一次某某人突发急病，家里人给村医打电话，可他就是不接，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他却找出一大堆理由拒绝出诊，让他们把患者送到乡卫生院或者县医院去诊断。我在那个村里待了几天，可每次经过村卫生室的时候，几乎没有见过那扇红色铁门敞开着，里面崭新的桌椅和药架、药品上落满了灰尘。感冒就喜欢选择这样的村落，更喜欢选择这样的村卫生室。

       感冒一旦进入人的体内，它的重量好像只有一斤左右。然而，当它传到我身上时，感觉重量增加到了三四斤。一次感冒对于每个人来说，它的轻重各不相同，一斤感冒在每个医生和药店的价格也完全不一样。地球上要是根本不存在感冒这种疾病，整个人类社会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