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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青海——石铲与贡拜

作者:轩锡明 来源:青海湖网 时间:2007-11-24 12:13:19 点击数:
                       12、石铲与贡拜
   
时间:1985年早春的一天,阳光灿烂。
    地点:青海省贵德县河西乡贡拜村,笔者庄廓院里。院里有大小苹果树数棵,芽叶初绽。
    人物:笔者,以及已经记不起是谁的另一个人,是个孩子,好像是笔者外甥。
    故事开场时我们两个人正下到一条已经开挖出的地沟里,往处一锨一锨扔沙土……
    这样写来好似在做噱头,其实我是郑重其事,以示事件“重大”。
    话说这一日天气晴好,气温暖和,故事开始时我身着薄衫,袖管半挽,正在自家的庄廓院里深挖深翻,另有外甥也竭力奋战,汗流满面,还沾了泥土。
    “咱们这院里能挖出金子就好啦!”
    擦着汗的外甥这么说不但是累了,有抱怨情绪,还是对院子地下尽是沙子的笑话。这土地是太贫瘠了,而我把地底的沙子挖出来运出去,再拉来好土填上,是要改良土壤,要苹果树根扎得深一些,树长得好一些。这也实在是作为移民的我的一次艰苦劳作,下了两三年的功夫,希望的是院子里果实累累。
    我也擦擦汗,以玩笑方式鼓励外甥:
    “兴许真挖出来呢……”
    那一天我们自然没有挖出金子,但是我们挖出了比金子更宝贵的东西!
    那一天,当那宝贝被沙土半掩地现显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没有把它当作一块石头扔出去,那一定是有冥冥中的力量。当时,我躬腰拣起了它,轻轻磕去沾在它身上的沙子,眼前突然亮了一下,然后我禁不住蹦了几蹦。
    “噢——噢——”我欢呼。
    我挖出的是一柄石铲——一件新石器时代的劳动工具!我识得它,是因为我在贵德县文物管理所看到过和它一模一样的伙伴。
    当时我没有再继续干活。我马上拿石铲到磨渠边,把它洗刷得干干净净。我捧给母亲看,母亲说不就是块有些样子的石头吗,会有啥用。我告诉她,这可是多少万年前的物件呢,被咱们人的祖先打造出来,用它铲过地。这下叫母亲显出了惊诧的样子,虽然还笑着说那时候的人真笨,但已经懂得它份量不轻。她说她在河南还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惊奇“青海咋还有这种宝物。”
    那一整天我都处在精神亢奋当中。我不时地抚摸它,端详它,放不下它。我与家里人不断谈论着它,设计着如何保藏它。母亲老脑筋,把它视作了神物,说咱们该把它供起来吧。
    啊哈哈,我们这庄廓院子可真是风水宝地!我在这里捕捉到了远古风情,真乃大运气也。
    后来我们满怀希望继续挖下去,但是再没有发现其它东西……
    石铲的挖掘促使我重温过贵德历史,从相关资料中得知,本县已发现的新石器文化遗址就有10处,它们是:尕义香更遗址、堂尔亥来遗址、下排园艺场遗址、罗汉堂墓地、孙家沟林墓地、西山根墓地、尕拉马刺山墓地、森自沟林墓地、下堂那文化遗址和尼多岗文化遗址,几乎遍及全境。我的石铲是和这些遗址文化同时代呢。
    就是从新石器时代算起,贵德有人类活动也很早吧?贵德的历史也悠久吧?贵德现存文物300多件,其中属于新石器时代的有砍砸器、石铲、石刀、钻孔、石环、陶环。有青铜器时代的陶罐。有汉代的石杵、铁铧、铜印、五铢钱、铜矛等。有明朝的必里卫千户所印、金牌信符等。另外还发现有明洪武皇帝的加封诰敕,现存省档案馆。2004年贵德县庆,省垣一些学者参观这些文物时啧啧连声。有感于展室简陋,参观者言语殷切地叮嘱布展人员好生看管这些文物,珍爱之情溢于言表。
    我给母亲讲贵德开发,神情夸张:
    “你知道汉朝不?那是两千年前的时候了,那时候就有移民到贵德开地种田,守卫疆土,以后朝朝代代都没断过。就说明朝吧,有南京珠玑巷的人被发配到这里,甘肃临夏人先是有48户被派来守城种地,后又有周、王、刘三姓到贵德建了三屯……”
    母亲一介农妇,没读过书,叫我说出她一副遐思的模样,听后若有失落地说:
    “咦,照你说咱们还算不上头一拨到青海的移民?”
    我说:“咱们河南移民落后得远啦,哪占得上头一份光荣!”
    我想我这不是纯逗母亲。
    关于养育我长大成人的贡拜村子,我已经在一篇文章中介绍过它的环境,介绍过它的优美。那么,关于它的诞生和发展呢?回答是几乎没有文字记载。
    这时候我有了一柄埋在这村子地底下的石铲,它证明着在多少多少年前这里已经有人类活动。其实,早在1923年,瑞典考古学家安特生就在贡拜发现了古文化遗址。这在县志中有提及,只是没有说明它属于哪种文化类型,原因在所据资料就十分简单,只是在罗列中有贡拜的名字。可惜它可能一直没有被研究过,今天也没有人知道它具体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形式。
    而贡拜的得名,当是清朝以后的事,是在这里有过一座大阿訇墓地之后。
    贵德许多老村子里都有过堡子,大都建于明清。堡子小一些可以算大庄廓,但是堡子墙比一般庄廓墙宽厚多了。堡子大一些可以算座小城,里面可以住许多户人家。修堡子都是为了防乱兵盗贼。贡拜村也有过一座不大不小的堡子,至今还以残垣断壁见证着沧桑。
    据有人依据口传当地民族变迁推断,贡拜堡子最晚修建于明末清初。它长60米,宽60米,残墙最高处4米,墙头厚0.6米。堡子遗址上现在住5户人家。堡子北残墙上有一个很明显的修补了的缺口,传说是当年堡内的人在民族争斗中为逃跑而挖。
    我曾经天天从那破败的堡子墙下走过,而对它知之甚少,而对它熟视无睹。现在我明白了,它作为历史老人,却曾经天天看着我……它一定眼巴巴地希望我驻足过,希望我触摸它,因为它也不甘寂寞,总是想诉说,诉说……
    贡拜村现在有180多户人家,居民800余口,以汉民为主,另有极少数藏民、土族和回民。我已经离开贡拜30多年了,但仍有老母和二弟一家人生活在那里。贡拜在发展着,我也一直希望着。我认为它目前缺乏领头的强人、能人,缺乏读了书的人留在村里。相比之下,它是发展得不够快,还没有突出的富裕了的人家。我又能为它做些什么呢?因此我想我再写写它好了。
    我永远祝福它——贡拜,就像我曾想永远珍藏它赠予我的远古石铲。
    它赠予了我,是高原青海赠予了我,是要我加深对青海这片土地的了解,要我亲近它,热爱它,做它忠实的居民。令我千般疾首和愧疚的是,在两次搬家中我竟将石铲遗失……
    我的石铲青色花岗岩质地,铲面呈长方形,我在笔记本记着它长12厘米,宽10厘米,中间有一直径3.5厘米的圆孔,圆得很考究。铲刃打凿不甚平整光滑,似有使用时损伤的痕迹。铲面顶端有一圆柱形手把,长3.5厘米。我捉摸过,在这手把上还会有什么安装吗?不安装,它好像起不了多大作用。
    我曾试握住我的石铲,试着用它铲挖土地,笨拙得叫我难以想象我们的祖先用它能干出怎样的活儿。但是我非常知道,我们的祖先能打凿出它,能使用它,已经是多么大的进步。
    我向我的石铲顶礼膜拜,我向我们的祖先顶礼膜拜!
    我的石铲!我触摸你就是触摸历史,我与你对话就是与历史对话。
    我的宝贝,你好啊!你会在何处?
    1985年早春的那一天,对我永远是一个激动和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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