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与《格萨尔》史诗
【摘要】文章简要介绍了拉达克本、贵德分章本在情节结构上呈现出的“大同小异”的特点。通过比较可以看出,不同的方言文化、生产文化以及传承形态均影响着《格萨尔》史诗的传承和变异特色。
[关键词]《格萨尔》;情节结构;拉达克本;贵德分章本;民和三川本
《格萨尔》壁画
一、19—20世纪三个藏语文本的发现
1、拉达克本 记录本:gsham yul na bshad pavi ke sar gyi sgrungs bzhugs so[A lower Ladakhi Version of the Kesar Saga](“下拉达克本《格萨尔》”,以下简称“拉达克本”);说唱:关却扎西(下拉达克的卡拉泽村(Khalatse),原籍莱多村(Lerdo);记录:益西仁增(下拉达克的卡拉泽小学的校长)、A.H.Francke(弗兰克);记录时间:1900年;英文提要:A.H.Francke(弗兰克);注释及词汇:A.H.Francke(弗兰克);出版时间:1905—1941年;出版地点:Calcutta(加尔各答);语种:藏文、英文提要。
拉达克本的发现和出版,宣告了《格萨尔》史诗藏语文本的特殊地位。甚至可以说它推进了学者们对《格萨尔》史诗“本源”问题的探讨,学者们更进一步推断出了这部史诗起 源于西藏的论点。1839年施密特院士翻译出版了蒙文北京版《格萨尔》(1716年北京木刻本),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学者们认为《格萨尔》史诗起源于蒙古族地区,而拉达克本的记录出版逐渐扭转了学者们对这一问题的看法。
2、贵德分章本 抄本:《格萨尔王传》(贵德分章本);发现者:华甲;发现地:青海省贵德县下排村;借阅时间:1953—1964年;保存者:琅克加;翻译:华甲、王沂暖;翻译时间:1957年;翻译地点:青海西宁;出版社: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时间:1981年3月;语种:汉文。
贵德分章本的发现与翻译,在中国《格萨尔》研究界有两个重要意义:首先在《青海湖》杂志上连载,对解放后全面抢救搜集《格萨尔》史诗和《格萨尔》史诗进入汉语文化圈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其次对于我国学界倡导的《格萨尔》史诗的“分章本”和“分部本”的问题提供了主要依据。
3、民和三川本①(注:“民和三川本”这个名字是笔者加上去的,并没有特殊的含义,仅仅是为了对照研究的方便。或者有人称“民和本”也没有问题。) 抄本:gling seng chen rgyal povi skyes rabs rnam par thar pavi levu zhes byaba bzhugs so(岭雄狮大王诞生传之章);发现:波塔宁(Grigorii N.Potanin);发现地:青海省民和县三川地区的寺院;发现时间:1885年;现保存处:列宁格勒萨尔蒂科夫.谢德林公共图书馆手稿部:出版地:乌兰巴托;出版时间:1961年;主编:策·达木丁苏伦;语种:藏文、蒙文前言。
民和三川本发现后,在国际学界引起了很大的关注。特别是受到了策·达木丁苏伦的重视,如1957年作为藏文《格萨尔》的标准本在其论文中利用,1961年他还在乌兰巴托出版了单行本。拉达克本虽然很早发现,但对其进行深入研究者不多。1931年达维尼尔出版的《岭超人格萨尔的一生》(法文)因为是转述本,没有成为研究对象。因此,民和三川本就成为了当时国际学界所看到的藏文《格萨尔》的一个“标准范本”(即被认为是藏文《格萨尔》的原貌)。但自石泰安出版了《岭葱格萨尔》(1957年,法译本)后,民和三川本在学界开始不受重视。但遗憾的是,迄今为止,不管是中国学者还是西方学者,均没有将民和三川本与贵德分章本联系在一起。
二、拉达克本与贵德分章本之情节结构比较
1、贵德分章本的章节 本文的主旨是讨论贵德分章本与拉达克本之间的情节结构的问题,但在文中提到了另一种抄本民和三川本,其原因在于自1964年徐国琼将贵德分章本之藏文原稿寄还给琅克加以后①(注:2001年笔者就贵德分章本的情况曾采访过徐国琼先生,徐先生告诉笔者因琅克加索要寄还了本人。),这个本子就下落不明。近来笔者经过比对民和三川本与贵德分章本,发现二者实际上是同一种抄本。只是由于翻译和转抄等原因,二者之间有些微差别,但这并不妨碍将二者看做是同一个抄本。因此作为贵德分章本原文参照,这里将民和三川本也列入其中②(注:关于民和三川本与贵德分章本的关系问题,笔者将另撰文作详细介绍。)。
贵德分章本共有5章。(1)天神章。讲述天界白梵天王的3个儿子中最小的儿子顿珠尕尔保经过三种比赛获胜后下凡人间的故事。(2)诞生章。讲述岭国塔扎王的长子僧唐之妻、嘎擦兑地方小王巩巴之女嘎擦拉毛老年神奇怀孕,备受小叔子晁同与僧唐之另一妇人纳提闷的折磨,被放逐后生下神子台贝达朗(theg pavi rta lam)的故事。(3)成亲章。讲述台贝达朗在宴会上索回父亲僧唐的遗产——高处草山、低处小木桥和平地蕨麻滩,岭国小王夹罗敦巴的3个女儿过木桥去挖蕨麻,经台贝达朗的三次考验后长女珠毛许亲。台贝达朗在敦巴女儿们的选婿宴会上机智赢得珠毛,成亲后显神通成为岭国国王格萨尔。(4)降伏妖魔章。讲述格萨尔大王冲破珠毛挽留的阻力,前往北方魔地去救被长臂毒龙劫走的十三妻之一梅萨,格萨尔大王娶魔王之妹阿达拉毛为妻并得到她与牧羊人秦恩帮助进入魔国,与梅萨联合杀死魔王后,被梅萨进药酒忘返故乡的故事。(5)降伏霍尔军章。讲述格萨尔大王去北方期间,黄霍尔王率军侵入岭国。在晁同的帮助下杀死所有岭国将领,抢走珠毛。格萨尔大王得到珠毛托狐狸带来的口信返回岭国惩罚了晁同,然后单身前往霍尔成了霍尔尕尔务那亲王之子唐聂,得其女怯尊姨西的帮助,最后杀死霍尔三王,杀死了珠毛与黄霍尔王所生之子,饶恕了辛巴,带珠毛、怯尊姨西和霍尔国财宝返回岭国的故事。
2、拉达克本的章节③(注:1987年以来塞尔科·赫尔曼(HERRMANN,SILKE)在拉达克地区再次展开调查,她录制了4位穆斯林男性、2位佛教男性与2位佛教女性说唱的《格萨尔》史诗。从其提供的章节来看,基本上与弗兰克所提供的内容相似。只有一个章节有不同的记忆:一些人讲“拯救龙域国王的故事”,另一些人则讲“降伏北方魔王的故事”。(HERRMANN,SILKE editor. Kesar-Versionen aus Ladakh[Ver-sions of the Gesar epic from Ladakh].Asiatische Forschungen Band 109.Wiesbaden:Otto Harrassowitz,1991.417 pages.)) 共有7章。(1)岭国十八英雄的诞生史。讲述岭国先祖父和先祖母老年得子洞松米拉贡摩,洞松米拉贡摩带狗打猎时捉住妖怪,在法师的引导下杀死妖怪,妖怪身体的各个部分变成了岭国的城堡和土地。然后洞松米拉贡摩与18位女子生了18个孩子,最后出生的孩子巴里得到狐狸的帮助找到了财宝之城堡巴且巴泷,从中取回了岭国的财宝。(2)格萨降生的故事。巴里叔叔帮助天神打败恶魔后得到了天神派一个儿子下凡做岭国国王的允诺,天神的3个儿子比赛后最小的儿子顿珠尕尔保获胜下凡出生在谷让纳姆的家中。(3)朱古玛与格萨成亲的故事。讲格萨尔从叔叔们那里得到了参加婚礼的权利、白曲浅滩与蕨麻草原,格萨在朱古玛选婿的宴会上逼迫其答应婚事,经过朱古玛的父母三次考验后,格萨显示神通成为岭国之王并与朱古玛结婚。(4)格萨征服汉地的故事。讲述格萨尔征服7个王国后前往汉地医治汉地国王的怪病,并娶到了汉公主、杀死毒蛇后返回岭国的故事。(5)格萨降伏魔王的故事。格萨得到天神阿尼姑毛的预言前往北方,得到妖魔妻子奔萨本吉的帮助杀死了魔王。奔萨本士给格萨喝了健忘酒,忘了返回岭国。(6)霍尔抢走朱古玛的故事。霍尔王派两只鸟寻找妻子,辛巴米乳打听到了岭国的情况后前去抢朱古玛,辛巴米乳从早已心许霍尔王的朱古玛那里得知了阿古布玛拉丹的弱点后打败了他,因为阿古晁同的私心,阿古布玛拉丹没有被救活。(7)格萨降服霍尔巴哈里军的故事。讲述了巴里叔叔派了两只鸟给格萨捎信,格萨与北方的魔妻发生争执,格萨将魔妻埋在洞里后返回岭国,带领岭国人前往霍尔国,途中天神阿尼姑毛让格萨单独前去霍尔解救朱古玛。格萨到达霍尔后成为霍尔铁匠务那王的儿子,最后格萨杀死了霍尔三王以及朱古玛生的孩子,然后带领朱古玛返回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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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甲老人全家福(华甲老人翻译并说唱贵德分章本)
(三)情节结构举例 贵德分章本的情节结构以天神章与诞生章为例:(1)下界人间混乱,观世音菩萨请求白梵天王派一个儿子下凡。(2)A梵天王考验3个儿子,最小的儿子顿珠经受考验获胜后答应下凡。(3)顿珠化身鸟儿下界观察岭地,晁同想杀他,僧唐夫妇对他好。(4)顿珠从他的天神父母处索要下界所需的东西,然后在天上死去。(5)岭国塔扎王的长子僧唐之妻尕擦拉毛老年神奇怀孕,受到另一妻子纳提闷的嫉妒。(6)僧唐外出打猎,小叔子晁同与纳提闷给尕擦拉毛吃药使其变疯。(7)僧唐听信晁同的谎言放逐了妻子尕擦拉毛。(8)尕擦拉毛恢复知觉,僧唐另一妻子噶提闷带儿子甲擦协尕尔前来告知前事。(9)格萨尔出生前在母亲肚子里说话,母亲认为不吉祥。(10)尕擦拉毛生出了梵天之友黑毒蛇、哥哥黄金龟、弟弟绿玉龟、铁鹰七兄弟、人头雕、红铜狗,最后出生了一个肉蛋。(11)噶提闷划开肉蛋,格萨尔食指指天,做出拉弓的样子,说要做黑头人的君长,要征服四方。(12)晁同说出生的孩子是毒蝎子,将他四肢钉橛子埋深坑里,孩子显神通征服晁同。(13)台贝达朗杀了叔叔家的神牛和神羊,台贝达朗决定去叔叔家索要家产。
拉达克本的情节结构以格萨降生的故事为例:(1)天神甲辛化身的白牦牛与十头恶魔化身的黑牦牛打架,巴里帮助白牛打败了黑牛。(2)天神甲辛作为酬谢答应巴里给一个天神的儿子做岭地的王。(3)天神考验3个儿子,最小的儿子顿珠经受考验后答应下凡。(4)巴里购买神马去天上索要天神的儿子。(5)顿珠化身为鸟观察岭地的情况,只有阿克朝同不好,其他叔叔都对他好。(6)顿珠从他的天神的父亲那里要了许多下凡后需要的东西,然后在天上死去。(7)谷让纳姆喝了石雹子,人们传言她要生格萨王,受到两--个妹妹的嫉妒。(8)孩子出生前在母亲的肚子里说话,告诉母亲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9)谷让纳姆生出了太阳、月亮、野山羊、鹫雕、金眼鱼、小鸟、甲辛预言的宝物和家产,以及巴里叔叔从巴且巴泷带来的宝物也一同生了出来,最后生出了格萨,(10)妖魔噶龙丹巴化装成喇嘛迫害格萨,噶提闷前去营救,格萨说出要征服岭地四方的话。(11)格萨逼迫母亲谷让纳姆说出自己的父亲,母亲建议他去问隐士泽勾。
4、比较 我们从两方面进行比较。一是大情节结构之间的联系。1)从章节形式上来看,贵德本有5章,拉达克本有7章。但事实上,拉达克本中的章节(6)和(7)属于同一个故事即《霍岭大战》,等同于贵德分章本的章节(5)。拉达克本中的章节(2)则为贵德分章本中章节(1)和(2)之合编。而拉达克本多出的内容只有两章:(1)岭国十八英雄的诞生史,(4)格萨尔征服汉地的故事。因此,两者之间在章节方面内容差别不大。2)综观《格萨尔》贵德分章本与民和三川本,其中多次讲到了岭国的寺庙宗喀寺,以及宗拉让莫山。从这些细微的语词内容来看,这两个抄本有可能受到了安多地区文化的影响。这也是这部史诗的历史研究者们将格萨尔推定为历史人物唃厮啰的重要根据。因此,也可以将这两个抄本看做是安多型《格萨尔》史诗之一。有人认为《格萨尔》史诗主要有三种传统:东藏本、拉达克本与蒙古本。①(Geoffrey Samuel, Silke Herrmann's Kesar-Versionen aus Ladakh, In Asian Folklors Studies, 54,1,p.159)当然这种看法从今天我们搜集的资料来看有些过时了,但这也不难看出这反映了研究者关注史诗历程的一个过程。如果将东藏本再进行细分的话,上述提到的贵德本与民和三川本也可谓是安多半农半牧区流传的一种形态。3)拉达克本中多出的两章明显是《格萨尔》史诗“七章本”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的“格萨尔征服汉地的故事”,就是蒙文北京版中的“格萨尔治理契丹国固穆王的朝政”。契丹与汉地(中国)曾在一个时期内对于北方民族来说指的是同一个国家,这一点毋庸置疑。更重要的是二者的基本情节结构相似。此情节结构也是目前《格萨尔》史诗中《汉地茶宗》的主要内容。另外一章“岭国十八英雄的诞生史”,在土族《格萨尔》中称作“阿布朗创世史”,是目前现行本中的《岭国形成史》。
总体上来看,贵德本与拉达克本属于同一个传承系统,即所谓的“七章本”结构系统。这个传承系统从其情节结构上来看,其特点是开始于岭国世界的形成,结束于《霍岭大战》,形成了统一完整的英雄史诗的结构体系。相对于另一种“完美婚姻型”的情节结构,“七章本”则更显示出了史诗的品质。当然,它与稍后在藏区传承广泛的“十八章本”等相比,在情节结构上就显得过于狭隘紧凑了。
二是小情节结构安排的差异。1)从具体的小情节结构来看,《格萨尔》故事的总体结构在传承中也是相对稳定的。以诞生章为例,其内容主要讲述了格萨尔从天界下降到人间的过程,以及“成年”之前在人间的磨难。通过这种稳定的故事结构,可以勾画出演唱艺人对于这一章的认识:a,天神决定派最小但最能干的儿子下凡为人间之王;b,天神之子考察人间生身父母;c,人间父母神奇怀孕;d,怀孕母亲-远离故乡与亲人(被放逐)独自生产;e,亲人的探视与考验;f,儿子“成人”后返回故乡获取应得的财产。2)从情节结构的详细对照来看,二者的情节单元或者说母题是有些差异的。特别是讲到幻化母题时,拉达克本看起来“原始”一些,而贵德分章本并没有提及这点。或者说拉达克本神话色彩更浓一些,而贵德本的“宗教性”较强。仅就含有创世神话思想的“出生”来说,拉达克本中生出了“太阳”和“月亮”,而在贵德分章本并没有提及这点。另从拉达克本中的“隐士”身份来看,倾向于较早时期的信仰;贵德分章本则倾向于佛教思想。3)从史诗的“缘起”来看,拉达克本倾向于“普通英雄故事型”的描述,而贵德分章本则倾向于“选择国王型”。同样是需要一位君王,拉达克本将故事讲述为酬谢而赠送神子;贵德分章本则将国王由天界降世拯救黎民联系在一起。这样一来,拉达克本之后的故事结构可能的发展是描述一位英雄在一个小地方的故事,而贵德分章本则表现为以拯救人世间为己任的国王型英雄的故事。因此,两者不仅表现了不同的价值取向,更可能反映了史诗在发展不同阶段上的差异。
三、小结
1、情节结构中的“原始性”与“合理性” 如上所述,在拉达克本与贵德分章本中,我们看到了比现在通行的分部本中更“原始”的情节结构。这种情形的出现引起了许多学者的兴趣与关注,因为这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现象。
要探讨这种现象必须要注意到口头文学传承传播的特点。首先我们认为,史诗传承存在一个从中心到边缘的活跃性递减现象。如同语言的变迁一样,史诗越是在一种语言流通的边缘地区,它的活跃性就弱得多,越能保存古老的成分。而且一种文化的边缘其实也是另外一种文化的边缘,因此,两种甚至多种文化的波纹在这里交汇、互相影响是很自然的事。作为《格萨尔》史诗传承传播边缘地带的拉达克与贵德地区,史诗的故事化倾向由此可见一斑。
同时,史诗传承还存在一个时代合理化的现象。随着一种强势文化的影响,史诗的讲述者就会将这种强势文化自然而然地吸收和融化在史诗里面,史诗看起来就更加“合理”,更加适合当地人的需要。但是我们看到,在这种合理化的过程中,史诗的基本情节结构是保持不变的,或者说变化不大。但在对某些情节结构进行解释时,或许已经比过去更加“合理”了。比如我们注意到,两种本子都讲到了老年夫妇祈子而得身孕神子的情节结构。这个情节结构和化身为白黑二牛争斗的神魔情节单元同样是比较古老的故事母题。它普遍流行在欧亚大陆,这也是英雄神奇诞生的条件之一。但在当今通行的《格萨尔》史诗中,这个情节结构被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天神下凡为王的情节结构。如果说老年夫妇祈子型反映的是较早的英雄诞生故事的话,那么天神下凡型则反映了具有西藏神话特点的英雄史诗。
因此,拉达克本表现出来的浓厚的神话色彩,更多地反映了传承传播中的边缘性特点。而贵德分章本除了拥有这一特点之外,还反映出了史诗在当地文化中的合理化现象。
2、分章本与分部本 分章本是指将《格萨尔》的几个故事连在一起来讲。分部本指的是以一个故事为核心展开来讲的样式,藏文《格萨尔》基本上属于后一种形态。
关于《格萨尔》史诗中的“分章本”与“分部本”的概念,很早就有人注意到了。不过真正引起我国《格萨尔》学界关注,还是1980年以后的事。1981年王沂暖出版贵德分章本时,在此书的前言中谈到了《格萨尔》史诗所具有的这两种形态。他的主要依据是参照了藏文以外的其他民族《格萨尔》史诗文本,特别是蒙古文本。蒙古文本基本上是分章本。
除了任乃强在《(蛮三国)的初步分析》中谈到了拉达克本这种分章本形态,早期更多关注到这个现象的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在青海进行翻译《格萨尔》史诗的学者(包括王沂暖)。比如吴均先生在其翻译的《英雄诞生》之五译后记中说:“从《英雄诞生》5份资料看来,编辑体例,不完全相同,大体上分为以诞生这一事件为中心而叙述者及以诞生、赛马、北地降魔、霍岭战争等汇总起来为一书的两种编写方法。”①(注:吴均:《吴均藏学文集》下[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7年,第763页。)也就是说,当时学者们并不认为这是多么重要的事,仅仅是编写者的一种做法而已。
到了80年代,王沂暖提出了分章本可能是较原始的本子的推测,②(注:王沂暖、华甲:《格萨尔王传·贵德分章本》[Z],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1年,译者前言第3页。)这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其他民族史诗研究者的兴趣。从艺人的角度来讲,分章本与分部本的概念是根本不存在的。对艺人来说,史诗所讲述的情节单元(母题)和结构安排才是最重要的。正如吴均先生指出的,关于分章还是分部那只是抄录和编辑者的问题。不过,仅就藏文本来说,分章本比起现在流行的各种分部本,更反映了史诗的“较早形态”这一点,看来是毋庸置疑的。这即是“七章本”中的情节结构所表现出来的特点。
3、“七章本”的意义 “拉达克本”与“贵德分章本”均是七章本《格萨尔》史诗。“七章本”这个概念是从拉达克本与蒙文北京版中提出来的。虽然它们都是七章本,但实际上这两个本子之间依然有情节结构上的差别。特别是蒙文北京木刻版中多出的“格萨尔去地狱救母”的故事在其他分章本中很难见到。我们不能说这个故事就一定是很晚期的创作,但这说明了蒙文《格萨尔》故事很可能受到了藏文《格萨尔》故事很大的影响。
据笔者考察,“七章本”是《格萨尔》史诗比较稳定的早期传承形态之一。相对于另一种“完美婚姻”形态的分章本(即故事讲述到格萨尔结婚过上幸福的生活为止),“七章本”更具有史诗品质。或者说前者可以叫做“英雄故事型”,后者(七章本)则是“英雄史诗型”。“七章本”流传的范围也最广。不仅在藏族地区流传广泛,而且在藏族周边的众多民族——喜马拉雅山南麓印度的雷布查地区、西边在印度的罕萨和俄罗斯的图瓦地区、北边的裕固族、土族、蒙古族地区,以及东南的普米族、纳西族、白族、摩梭人等民族中流传。鉴于这样的流传情形,“七章本”也可以称作“共同型”,即多民族共有的形态。
《格萨尔》“七章本”的多样性表明了史诗内容的庞杂性。随着艺人们的到处说唱传播与各种手抄本的出现,《格萨尔》史诗的故事系统逐渐趋向一致与稳定。“共同型”(完整型)的“七章本”《格萨尔》仅仅讲述了一个较完整体系的故事。或者说这仅仅是较早时期编纂者们认同的一种编纂方式。但它却造成了多民族共有的《格萨尔》史诗的情节结构。因此这也成为了今天各民族间自称为《格萨尔》史诗创始者的依据。
总之,在史诗早期传承过程中形成的“七章本”《格萨尔》,不仅对于史诗情节结构的稳定化起到了积极的作用,而且也为史诗吸收多元文化发挥了功效。同时,这种稳定的情节结构也并没有限制史诗情节结构在其后的发展过程中展露的扩容功能。作为同为“七章本”体系的贵德分章本与拉达克本的情节结构的相似与差异,就表现了这样的特点。
[作者简介]李连荣,藏族,文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北京100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