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一字扣一分”：高考语文新规之辩

３月１５日电 （记者 肖春飞、刘丹）２００８年高考语文考试大纲于日前公布，其中一个引人注目的内容是，语文试卷每写一个错别字扣除一分。
    高考牵动千家万户，“错一字扣一分”的消息甫一传出，便引起强烈关注。
    文字的准确性在语文学习中的地位是怎样的？新办法是否能真正起到引导学 生书写正确文字的作用？过分强调文字的精准性是否会伤害学生作文的创造性？很多学生文字使用不规范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带着这些问题，记者走访了部分教育专家、语言文字专家和学生。
    新规定是否过于苛刻
    “错一字扣一分”，假如错上几十个字，作文岂不是白写了——这是众多家长与学生的担忧，甚至有人认为这个新规定“很恐怖”。
    “高考现场非常紧张，很有可能一边构思作文一边产生笔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被扣很多分，我会觉得比较委屈。”上海向明中学学生田园说。
    从事编辑工作的卢劲杉，曾获得过英美文学硕士学位，整天与文字打交道。她平时就痛感国人对英语的崇拜、对母语的漠视，因此很赞成高考的新规定，认为这是一种很好的导向，提醒考生注意扎实打好基本功。
    虽然肯定了新规定的良好初衷，但她同时认为，如果“一刀切”地执行，就陷入了机械化的怪圈，“比如，对于一个字频繁使用错误究竟该如何扣分，是否应该也有细化的要求？否则，同一个字写错若干次，高考作文岂不是满盘皆输？”
    无论是已经大学毕业的卢劲杉，还是正在准备高考的田园，对“错一字扣一分”这一新规还有更深的忧虑：过分计较写字的准确，会不会影响行文的创新。
    “比如说一个同学的作文写得很优秀，原本差不多可以得满分，但错了１５个字，按这一标准，完全可能导致他从一本掉到二本！”上海五十四中学一位即将参加高考的王姓同学说。
    “扣分没有上限看上去很可怕，但其实一篇作文错十几个字的情况是很少见的，多数是三四个错别字，也就扣个三四分，跟过去没多大差别，考生不用害怕。”上海高考语文阅卷中心组组长、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周宏说。
    周宏长期从事高考语文阅卷工作，他承认，一篇写得很好的作文因为错别字被多扣分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是，“一般作文写得好的考生，错别字也不会多。因为，一个能写出好作文的学生，他的语文基础知识也是比较扎实的，文采飞扬却又错字连篇的作文并不多。”
    他还说，按高考语文阅卷标准，重复写错一个字，不会重复扣分。
    需要斟酌的“指挥棒”效应
    接受采访者均表示，“错一字扣一分”发出了一个强烈的信号：国家试图以高考这一“指挥棒”来规范汉字使用。
    规范使用汉字，在近年来成为常谈不衰的社会热点话题。著名作家王蒙撰文呼吁：当下我国的语文使用处于无序状态，已经成为影响一代中国人文化素质的大事。上海著名语言文字期刊《咬文嚼字》杂志主编郝铭鉴也在媒体上表示：当下汉语语言文字的应用，总体来说呈现“草率化、朦胧化、粗鄙化、游戏化”四大危机。
    受访的中学生们表示：高考语文考试错字扣分，一定程度上会促使大家，尤其是中学生更加重视母语学习。
    “写正确的汉字，是汉语学习的基础和基本功。尤其是在网络化时代电脑使用频繁的背景下，我国青少年使用不规范汉字的情况令人忧虑，‘错一字扣一分’实际上是借助高考来强化汉字的规范。”中学语文教育专家程红兵说。
    程红兵是上海建平中学校长、语文特级教师，在长年的语文教学实践中，他痛感一些文章中汉字的胡乱使用，不堪卒读。 
    他分析说，汉字使用不规范，原因很多。比如社会环境对学生的影响很大，现在满目看过去，不规范的汉语表达方式随处可见；其次，网络语言虽然有创新之处，但也有不少负面影响；另外，当前的语文教学对文字的规范使用重视不够。“如果主流的教育渠道都不能引导学生规范使用汉字，汉字的未来真的会有严重问题。”
    周宏说，很多中学老师太看重高考，因为过去高考对作文出现错别字扣分不多，便在这方面放松了对学生的要求，弄得现在一百篇作文中有五六十篇或多或少都有错别字。他回忆自己当学生时，教师对错别字抓得很严，认真批改订正，错了还得罚抄写若干遍。
    不过周宏同时表示，从他个人角度来看，高考语文错别字扣分应“慢慢来”，刚开始扣分设上限会更好一些，以后再逐步提高要求，最后达到扣分无上限。
    程红兵也说，高考语文错别字扣分太重的话，也违背了高考选拔意义，“高考是为了把最好的学生选拔出来，进入与之匹配的高校，错别字问题确实要重视，但如果由于扣分太多而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防止出差错方面，难免喧宾夺主。那么，这个改革也是失败的。”
    “错一字扣一分”目前适用高考全国卷，程红兵还是比较推崇上海卷的做法：错三个字扣一分，扣满五分为止。
    应试教育背后的语文学习困境
    接受采访的专家均表示：目前，我国青少年需要全面提高语文素养，这其中绝不仅仅是错别字的问题。
    “不仅写字出错，行文之乱更是严重。”程红兵和周宏历数中学生作文中普遍存在的问题：前后矛盾、逻辑混乱、追求标新立异、不能准确表情达意……
    上海教师研究会会长、语文特级教师于漪说，这些年来，我国的母语教学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学生母语水平下降令人担忧。
    她说，通过考试罚错字来加强母语地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我国母语的教学课时数是最少的，如果语文不被列入高考科目，有些学生就更不重视母语学习了。她强调，语文学习容不得急功近利，否则，许多学生用祖国语言文字进行流畅表达都很困难。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叹息道：如今要解决问题都得借助高考，这也反映了我国教育“不是为教而考，而是为考而教”的不良现实，这大大抑制了学生的创造性。
    于漪说：“语文教学远不是‘错一字扣一分’的问题。为什么母语教育会陷入困境？就在于我们在用什么样的理念来教育孩子，在于我们是否引导孩子注重比分数更重要的东西。”
    语文学习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文学素养对于一个人全面发展的意义在哪里？母语的使用对于一个民族的文化传承意味着什么？……在高考压力下，这些深层次的重要问题，却被不少人严重忽略了。
    “现在很多学生都不读书、不思考了。”程红兵说，他的理想是，通过语文教学，培养孩子们热爱祖国的文化、拥有丰富的想像力、对生活充满激情。
    这个理想，不是仅仅靠“错一字扣一分”能够实现的……